入蜀的路,比沈砚之想象的更险。栈道悬在峭壁上,脚下是湍急的江水,头顶是一线天光。苏墨虽自幼读书,走山路却稳健,他说这是跟着父亲访山寻木练出的功夫,“刻书人要懂木料,就得知道树生长的地方。”
阿砚的船只能送到夔州,三人换了马,沿着茶马古道前行。沿途常有背着茶篓的脚夫,沈砚之注意到,有些脚夫的茶篓上,用红漆画着半片松叶——那是“布衣林”在蜀地的暗号,意为“可信赖”。
行至剑门关,天色已晚。他们住进驿站,掌柜是个跛脚老汉,见了苏墨出示的念珠,悄悄引他们到后院的柴房:“藏版人姓秦,是个樵夫,住在后山的松林里。只是……”老汉压低声音,“三天前,有群青袍人进了山,说是找迷路的同伴,却在松林里搜了整整两天。”
沈砚之心中一紧:“秦老汉可有危险?”
老汉摇头:“秦老汉熟悉山林,像只老松鼠,青袍人未必抓得到他。但他儿子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“被青袍人抓去当向导,至今没回来。”
次日清晨,三人往松林走。苏墨边走边用刻刀在松树上做记号——那是蜀地刻工的暗号,意为“自己人”。走至深处,忽见一棵老松的树干上,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松”字,笔画间留着刀痕,像是仓促间刻成。
“这是秦老汉的笔迹。”苏墨指着“松”字最后一笔的弯钩,“他刻东西总爱在这里多拐一下,说是像松枝的弧度。”
沈砚之的目光落在树下的泥土上,那里有串脚印,深浅不一,像是有人被拖拽过。他蹲下身,指尖沾起一点泥土,放在鼻尖轻嗅——有淡淡的血腥味,混着松脂的香气。
“小心。”他低声道,右手握住“正笔”,左手示意苏墨与阿砚退后。话音刚落,两侧的松树上突然跳下几个黑影,衣袍下摆绣着半朵青莲,正是魏佥事的人。
为首的汉子手持长刀,狞笑道:“沈先生,魏大人早料到你会来,让我们在这等你多时了!”
苏墨突然甩出刻刀,墨汁飞溅,正打在汉子的眼睛上。“走!”他拉着阿砚后退,沈砚之则身形一闪,“点墨手”点向另一个刺客的肋下,同时“正笔”出鞘,薄刃划过对方的手腕,长刀“哐当”落地。
混乱中,沈砚之瞥见松林深处有个山洞,洞口用松枝遮掩,隐约露出一角青布——那是蜀地樵夫常穿的布料。他边打边退,将刺客引向另一侧,同时对苏墨使了个眼色。
苏墨会意,拉着阿砚冲向山洞。洞里果然有个老汉,腿上中了箭,正用布条紧紧缠着伤口。“你们是……”老汉看到苏墨手中的念珠,突然激动起来,“布衣林的人?”
“秦老汉,我们来取刻版。”苏墨扶着他起身。
秦老汉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,里面是块松木制的刻版,刻着“松”字,纹路与之前的三块完美衔接。“快……快走……”他指着洞外,“我儿子被他们抓去,说要在‘望夫崖’交换刻版……”
话音未落,洞外传来魏佥事的声音,带着戏谑:“沈先生,别躲了,出来聊聊吧。”
沈砚之走进山洞,将刻版塞给苏墨:“你带秦老汉走,去湖北找毛扆。”他望着洞外的天色,“我去望夫崖。”
苏墨急道:“你一个人太危险!”
沈砚之拍了拍他的肩,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:“魏佥事要的是我,不是刻版。”他转身走出山洞,青衫在松风中扬起,像一片即将融入墨色的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