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如注,秦淮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奔涌东去。浑浊的浪头拍打着青石拱桥,龙砚蜷缩在桥洞下,脖颈后的青鳞胎记在雨水中泛着幽蓝微光。这片菱形鳞片从耳垂蜿蜒至锁骨,如同烙在皮肤上的诅咒印记。怀中的青铜罗盘被摩挲得发烫,指针却始终固执地指向西北。
“三日前漕帮货船遇袭,十八条汉子无一生还。”桥上传来的议论声让龙砚屏住呼吸。
“听说货物里藏着前朝皇室的陪葬品?”
“可不是!那夜江上飘来龙啸声,有人瞧见黑影掠过桅杆,鳞片比船帆还大……”
龙砚攥紧罗盘,指腹触到边缘刻着的篆字“龙渊阁”。这是七年前在破庙醒来时,唯一留在他身边的物件。每当月圆之夜,罗盘就会渗出暗红色液体,在地面画出指向西北的血线。此刻暴雨冲刷着石板路,那道若隐若现的血色痕迹,正朝着上游延伸。雨水顺着他破旧的粗布衫往下淌,冻得他牙齿打颤,却反而令他更加清醒——七年来,这是罗盘第一次在非月圆夜出现异动。
雨势稍歇时,龙砚踩着泥泞往上游走。芦苇荡深处,半露出半截残破的青石牌坊,上面“龙脊崖”三个古篆已被苔藓吞噬大半。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,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息,像极了七年前破庙外那场大火的焦糊味。行至崖边,深不见底的墨色寒潭突然泛起涟漪,潭底传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,惊起一群白鹭。水面上漂浮的死鱼翻着肚皮,鳞片泛着诡异的灰绿色。
还未等龙砚反应,水面轰然炸开,数条黑影破水而出!那些形似鲶鱼的怪物足有人臂粗,鳞片却泛着金属光泽,口中獠牙滴着绿涎。龙砚翻身滚向岸边,腰间短刃出鞘。寒光闪过,却见怪物脖颈处竟有类似锁链的纹路。其中一头甩尾扫来,龙砚仓促间举刀格挡,短刃却深深嵌进鳞片缝隙——那鳞片竟如活物般蠕动,将刀刃越吸越深!腥风扑面而来,他闻到怪物口中浓烈的腐尸气息,胃里一阵翻涌。
千钧一发之际,潭心传来清越剑鸣。一道白影踏水而来,长剑挥处剑气纵横,怪物纷纷沉入潭底。持剑女子约莫二十岁,月白色裙裾沾着水珠,发间银饰雕着龙首纹样,腰间玉佩刻着半枚龙纹,与龙砚怀中罗盘边缘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。“你为何擅闯龙脊禁地?”她的声音清冷如冰,剑尖却隐隐泛着杀意。
龙砚正要开口,脖颈胎记突然灼痛如炙。女子目光扫过他的鳞片,瞳孔骤然收缩,剑锋直指他咽喉:“你与二十年前血洗龙渊阁的鳞甲人,究竟是何关系?当年那些怪物,脖颈处也有这种鳞片!”她手腕微抖,剑尖已划破龙砚颈侧皮肤,血珠混着雨水滚落。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。三骑黑衣蒙面人破雾而来,为首者手中铁爪带起破空锐响:“找到龙家余孽了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铁爪挟着劲风直取龙砚面门,他本能地侧身翻滚,铁爪擦着耳畔掠过,在青石上划出五道火星。飞溅的碎石划破他的脸颊,温热的血糊住了左眼。
“跟我来!”白衣女子突然扣住他的手腕,剑光如练劈开雨幕。两人在泥泞中奔逃,龙砚只觉手腕传来冰凉触感,女子掌心竟也有淡青色纹路若隐若现。身后传来黑衣人暗器破空声,女子旋身挥剑,将三枚透骨钉震落在地。“他们用的是幽冥教的追魂钉。”女子边战边退,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,“二十年前龙渊阁灭门惨案,幽冥教也是凶手之一。当年阁主拼死将我送出,临终前说……”她突然顿住,拽着龙砚跃入旁边的山涧,溪水裹挟着两人顺流而下。
龙砚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,忽然摸到溪底凸起的石板。他用力掀开,发现竟是半掩的暗门。两人跌跌撞撞进入暗道,身后传来黑衣人入水的声响。暗道内弥漫着陈年腐气,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夜明珠,照亮两侧斑驳的壁画——画中人物皆生着鳞片,正与身披黑袍的人厮杀。其中一幅壁画上,戴着龙首面具的男子将长剑刺入另一个鳞片人的胸膛,鲜血染红了整片岩壁,而那鳞片人的面容,竟与龙砚脖颈的胎记轮廓惊人相似。
“这是龙渊阁的秘道。”女子摘下腰间玉瓶,倒出两粒丹药,“服下,能压制你胎记中的异动。我曾见长老们用它抑制走火入魔的弟子……但你这情况,我从未见过。”她望着龙砚脖颈的鳞片,眼中闪过复杂神色,“我叫龙清瑶,龙渊阁当代圣女。而你身上的气息,与阁中古籍记载的‘龙脊血脉’极为相似。”
话音被轰然巨响打断,暗道尽头的石门被撞开。三个黑衣人呈三角阵型包抄过来,中间那人揭开面巾,露出半边覆满鳞甲的脸:“小杂种,乖乖交出龙渊阁罗盘,饶你全尸!当年没烧死你,倒是让你藏了这么久!”他掌心翻涌着幽绿毒雾,正是幽冥教失传已久的“九幽蚀骨掌”。龙清瑶长剑出鞘,剑穗上的龙形坠饰突然发出龙吟,震得黑衣人脚步微晃。
龙砚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唤醒,脖颈的鳞片烫得惊人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七岁那年破庙大火,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将罗盘塞进他怀里,沙哑道:“活下去……找到龙脊崖……”此刻,当黑衣人扑来时,他竟鬼使神差地抬手,掌心鳞片泛起青光,一道无形气浪将最前方的杀手震飞三丈!那人撞在石壁上,口中喷出黑血,鳞片开始片片剥落。
“这是……龙渊阁失传的‘鳞甲金身’!”龙清瑶的声音带着震惊,“只有真正的龙家血脉,才能催动此功!可你为何会在市井中流浪?除非……”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。
激战正酣时,远处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。为首者身披玄铁重甲,腰间佩着刻有“镇抚司”字样的腰牌。龙砚瞳孔骤缩——七年前破庙外,他曾在追杀自己的人身上见过同样的腰牌。为首的统领手持虎头湛金枪,枪尖寒光闪烁:“所有人,格杀勿论!宁可错杀一千,不可放过一个龙家余孽!”他身后,数十名士兵举起强弩,箭尖泛着淬毒的幽蓝。
龙清瑶将龙砚护在身后,长剑挽出七朵剑花:“等会儿我缠住他们,你往密道深处跑!记住,找到龙渊阁密室,那里有解开你身世的关键!”她的裙摆已被鲜血浸透,发间银饰在夜明珠下泛着冷光,宛如即将破碎的琉璃。龙砚握紧罗盘,胎记灼烧得几乎令他昏厥,但内心却有个声音在呐喊:“不能逃!这一次,要为自己而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