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志远的手指像冰锥般刺入我的腕骨，黑血在他指甲缝里凝结成诡异的六边形晶体。走廊灯光突然熄灭，应急灯的红光里，那些晶体折射出无数个重叠的时钟——4:23、7:56、12:17——每个数字都在渗血。
“松手！“我屈膝撞向他肋下，却像是撞上正在冷却的钢水。上辈子这个位置本该有块弹片，现在却覆盖着鳞甲状的皮肤。这比我记忆中他的变异速度快了十七倍。
男人突然松开手后退，军用匕首在掌心转出暗红色的花。他的左眼纱布脱落，本该是空洞的眼窝里，一颗浑浊的复眼正在成型：“十九小时四十七分。“他说出我重生前最后的存活时间，“你的尸体挂在图书馆穹顶时，我在解剖你的心脏。“
储物间的铁皮柜突然炸开。数十本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在血雾中翻飞，每一页都写满我熟悉的笔迹——那是上辈子我在各个避难所记录的生存指南。现在它们悬浮在空中，纸页间爬满青黑色的菌丝。
“时间锚点。“我扯开衬衫下摆裹住流血的腕部，咬痕分泌的黏液正将布料腐蚀出蜂窝状孔洞，“你偷看了多少时间线？“
陈志远用匕首挑开飞来的书本，纸页在刀锋上燃起幽蓝火焰。当火焰照亮他脖颈处蠕动的血管时，我看到那里嵌着块军用怀表——秒针正在逆时针旋转。
“足够看到你第七次死在防空洞。“他突然甩出匕首，寒光擦着我耳畔钉入身后的消防栓。腐蚀性的液体喷涌而出，在墙面蚀刻出熟悉的图案——正是方舟计划文件上的防核掩体入口标识。
我扑向正在融化的消防栓，掌心按在滚烫的金属表面。上辈子最后时刻，林小冉用血在我手心画过同样的符号。当皮肤被烫出焦糊味时，地板突然塌陷，陈志远拽着我的腰带跃入黑暗。
下坠持续了整整七秒——这是青藤中学海拔不可能达到的深度。落地时军用靴踩碎的，是半块印着“1987年度先进教师“的水晶奖牌。手电筒光束扫过之处，成堆的防毒面具与生锈的课桌椅纠缠在一起，黑板上用粉笔画着密密麻麻的末日倒计时。
“欢迎来到真正的青藤中学。“陈志远踢开脚边的骷髅，头骨上还戴着缀有红色五角星的少先队帽。他的复眼在黑暗中泛着冷光，“从1953年到2089年，这里埋葬了七代'校长'。“
手电筒照向墙壁，泛黄的教师合影在霉斑中诡异地微笑。我认出其中1987年的教导主任——和三天后即将变异的那位老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胎记。而照片背景里，永远矗立着那座青铜校钟。
“叮——“
头顶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。陈志远猛地将我扑倒，锈蚀的钟摆擦过后背，在水泥地面砸出半米深坑。纷纷扬扬落下的不是灰尘，而是带着油墨香的模拟试卷，每张答题卡上都印着我的工号。
“这是时间坟场。“男人扯开左眼新生的复眼，粘稠液体滴在试卷上灼烧出黑洞，“每个在轮回里失败的你，都会在这里留下......“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在防空洞尽头的解剖教室，三十七个“我“正整齐地躺在不锈钢台面上。有人胸口插着钢笔，有人脖颈残留咬痕，第十七具尸体的右手还紧握着林小冉的工作证。
“这次不一样。“我捡起脚边的化学试剂瓶，生产日期是明天中午，“因为王浩提前变异了五十四个小时。“
陈志远突然剧烈抽搐，复眼爆裂出黄绿色脓液。他军装下的皮肤像沸水般翻涌，脖颈处的怀表发出尖锐的齿轮卡壳声。当他把突击步枪塞进我怀里时，我摸到枪托上深浅不一的刻痕——正是我前世教他摩斯密码时演示的“快逃“。
“去B13区域。“他撕开喉结处的皮肤，扯出正在晶化的声带，“在钟声第七次......“
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。我翻滚着躲到解剖台后，刚才站立的位置插着三支标枪——体育器材室的木质标枪，枪头却泛着幽蓝的金属光泽。更可怕的是，标枪尾端绑着正在倒计时的电子表，液晶屏显示的时间是三天后的凌晨四点。
“他们来了。“陈志远的声音变成电子合成音般的杂响。他的左臂完全晶化，像钟乳石般延伸出锋利的棱角，“记住，死亡不是锚点，遗忘才是。“
我抱着突击步枪冲向通风管道，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重组声。当攀上铁梯时，余光瞥见陈志远正在与三个黑影缠斗——那些东西有着教师的轮廓，头颅却是高速旋转的时钟。
通风管壁黏腻异常，摸到的不是铁锈，而是正在搏动的血管状组织。手电筒光束扫过的地方，管壁上浮现出无数张学生的脸。他们在尖叫，但所有声音都被吸收进管壁的褶皱里。当我踩到某个凸起物时，发现那是半截融化的校徽，背面刻着“楚河 2025届毕业留念“。
前方出现岔路口时，怀里的突击步枪突然发烫。枪管自动转向左侧管道，在锈蚀的金属表面灼烧出“B13“的标记。这种武器改造技术，分明是上辈子我在第七避难所发明的。
管道尽头坠入水潭的瞬间，我本能地屏住呼吸。漂浮的档案袋擦过脸颊，防水袋里装着的，是三十年前青藤中学的竣工图纸——在标注为花坛的位置，用红笔画着巨大的问号。
当我浮出水面时，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电子眼。两米高的机械守卫举起转轮机枪，胸口的校徽却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。它身后耸立着青铜校钟的背面，那里本该光滑的铜壁上，刻满层层叠叠的“楚河“。
“身份验证通过。“机械音带着奇怪的哽咽，机枪口突然垂下，“校长权限第七次激活，末日时钟回拨至71小时前。“
我抹去脸上的水渍，这才发现所谓的月光，其实是无数悬浮的电子钟散发的冷光。它们像水母般漂浮在穹顶，有的显示1983年，有的指向尚未到来的2097年。在最近的电子钟下方，林小冉的白色工作服挂在青铜钟摆上，袖章里滑落的U盘正插在读取器接口。
当警告声突然炸响时，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倾斜。我抓住生锈的钢筋，看见陈志远从血泊中爬来，他的下半身已经变成某种多足机械，左脸保持着人类特征，右脸却完全晶化。
“快......拔掉......“他破碎的声带挤出最后的音节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U盘正在将某种紫色数据流注入校钟核心。那些数据在空气中凝结成丧尸的形态，每个都是我曾杀死过的熟人。
我跃上摇晃的青铜钟摆，灼热的气流掀飞了上衣。胸前突然发烫的咬痕在钟面上投射出全息地图——正是方舟计划缺失的最后一页。当指尖触及冰凉的U盘时，林小冉的幻影突然出现，她脖颈处的咬痕与我的伤口完美重合。
“小心陈......“这次我听清了，她最后的遗言在数据流中完整呈现，“......陈年的校钟！“
U盘拔出的瞬间，所有电子钟同时爆裂。陈志远用晶化的手臂将我甩向安全通道，他的身体正在被吸入青铜钟表面的漩涡。在完全消失前，他扔来那枚倒走的怀表，表盘玻璃上刻着微小的方程式——正是我前世未能解开的丧尸病毒基因序列。
地面震动停止时，我躺在医务室病床上，消毒水味道里混着林小冉的发香。她正在整理血样试管，白大褂领口露出创可贴的一角。当她转身时，我清楚地看到创可贴边缘渗出的，是和我手腕相同的暗紫色液体。
窗外传来施工声，工人们正在翻修花坛。在他们挖开的深坑里，半块青铜钟摆的残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，那上面沾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血迹。